第22章 秋水【二十一】[第2页/共5页]

既睡不着，闻声睡在外间的多顺呼吸匀停，鼻息间微有鼾声，知他睡得沉了，亦不轰动，自顾自披衣而起，趿了鞋子踱到窗前，推开了窗子。雨竟已经停了，疏疏一点残月从梧桐叶底漏下来，满院月色如残雪，清冷逼人，一时竟然看得呆住。

月影清辉，各处如霜。他恍忽地想，本来如此。

豫亲王非常担忧，隔着帐子见她游移并未向前，这才稍觉放心，俄然之间，只闻近在耳下，有人幽幽叹了口气。豫亲王不由大吃一惊，目光微垂，只见如霜明眸流光，正定定地望着本身。这一惊非同小可，只差要惊得跳起来，但身形微动，她已经伸出双臂抱住他，虽未非常用力，但天涯之间，她发际衣间暗香细细，沁人肺腑，如能蚀骨，他刹时力量全失，一动也不能动。她却微微打了个呵欠，问：“快意，刚才是甚么响动？”声音慵懒，似是方才从梦中惊醒。

正入迷间，忽闻“唿”一声，似笛而非笛，似箫亦非箫，声音阴暗清雅，穿竹度月而来。曲调非常简朴，一叠三折，他聆听很久，方才听出是前朝名曲《幽篁》。

话虽如许说，但吃了药后，久久不见退热，一向拖了三四日，仍无转机。他的病本来已经垂垂好转，这下子却俄然又几次起来，只是那药一碗碗吃下去，并不见多大效力，多顺不由心中焦急。

他脑中似电光石火：“本来这月余，你的病都是假的，甚么失魂症满是假的，你是在做戏。”

一颗豆大的汗珠滑过他棱角清楚的眉峰：“你在熏香里加了甚么？”

她悄悄嗤笑一声，道：“甚么是真的，甚么是假的，这世上哪有那么清楚的真与假，说它是真的，它就是真的，说它是假的，它便是假的。”

豫亲王“嗯”了一声，多顺见他衣衫尽湿，连头发都往下在滴水，不知已在这里站了有多久。因而絮干脆叨：“王爷身子才好了一些，又不珍惜本身，如许的气候，站在这冷雨底下，可不是本身折腾本身么？”

豫亲霸道：“不过是发热，歇一歇就好了。”

他额上满是盗汗，道：“你不想活了么？我可要叫人了。”

他不能作声，那宫人不见如霜应对，怕有变故，便要下榻进屋来看视，豫亲王听到她窸窸窣窣在地上摸索鞋子，心中一急，恰好如霜将他袖幅压住大半，一时抽不出来，破窗而出已经来不及了，如果被宫人冒然出去撞见，那可如何是好？听她已经趿鞋而起，脚步声渐近，不及多想，他翻身跃入床内，拉过锦被盖在本身身上，左手一挥，双钩被他掌上劲风所激，泛动而起，青色纱帐无声垂落而下。那宫人已经转过槅扇，又悄悄叫了声：“蜜斯？”

他刚才拼尽尽力动了内息，此时呼吸短促，伏身不住咳嗽，直咳得浑身颤抖。如霜却渐渐走上前来，伸手似要扶他，他身形微闪，似想躲开她的手，咳得皱起眉来，只是说不出话。

这日傍晚时分，又下起雨来，只闻雨打竹叶，沙沙有声，萧瑟秋意更浓。多顺在檐下煎药，忽见宫人打着伞，扶着如霜进院中来，忙放下扇子，迎上去叫了声“慕女人”。

只闻一声闷响，水花四溅，她大半个身子已经仆在溪水中，长发如藻，坠入溪中，旋即便被溪水冲得飘散开来。豫亲王游移了一下，只怕她被水呛得堵塞而死，因而跃入溪中，伸开双臂将她抱了起来，但如霜身上已经全浸得湿了，顿时凉意渗入他襟前衣衫，一向湿到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