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夏泠【十三】[第1页/共5页]
从东华京至西长京,一条陆路,一条水路。水路远,舟行亦缓,程远道:“奴婢筹算走陆路,骑马快些。”豫亲王微微点头,道:“涵妃奉旨往行宫来,你路上要谨慎当差,气候太热,车轿劳累的,莫让娘娘中了暑。”程远揣磨他话中之意,不由道:“王爷,宫眷向例都是走水路的。”豫亲霸道:“我晓得,但涵妃娘娘数月未见皇宗子了,爱子心切,必定会走陆路。”程远顿悟,不由汗出如浆,向豫亲王行了一个礼:“奴婢明白了。”
清冷殿中还点着灯,内官与宫女皆候在那边,她说:“都去睡吧。”扶着惠儿进阁中去,惠儿替她揭起珠罗帐子,她困乏已极,只说了一句,“药没了,奉告他们再送一瓶来。”便沉甜睡去。
豫亲霸道:“谢皇兄。”天子笑道:“起来吧,再不起来,倒真像和我负气一样。”豫亲王不由一笑,站起来道:“兵部接获谍报,屺尔戊人杀了伯础的大首级兰完,看来其志不小。”天子目光明灭,沉吟不语。豫亲霸道:“年来朝廷对南岷、悟术勒接踵用兵,一向腾不脱手来。加上定兰关天险易守难攻,以是才听任屺尔戊这么些年,只怕本日已然养虎为患。”
这一觉竟然睡得极好,醒来时红日满窗,她顷刻间有一丝恍忽,仿佛还是小女儿时分,绣楼内室中,歇了晌午觉醒来,奶娘在后房里拣佛米,四下里寂然无声。唯见窗隙日影静移,照着案几上瓶中一捧玉簪花,洁白挺直如玉,香远宜清。她拈起一枝花来,柔嫩的花瓣拂过脸侧,令人神思迷离。窗上凸凹的斑纹透过薄薄的衣衫,烙在手臂上,细而密的缠枝图案,枝枝叶叶蔓宛生姿。翠荫浓华深处模糊传来蝉声,仿佛另有笑语声,或许是小环与旁的小丫头,还是在廊下调皮,拿了粘竿捕蝉玩耍。过得半晌,小环自会喜滋滋拿进只通草编的小笼来,里头关了一只蝉,替她搁在妆台上。
蝉声垂垂地低疏下去,长窗上雕着繁密精美的花腔,朱红根柢镂空龙凤合玺施金粉漆,那样都丽光鲜的图案,大红金色,看久了色彩直刺人眼睛。她指尖微松,玉簪厚重的花苞落在地上,极轻地“啪”一响,终究还是轰动了人,惠儿出去:“娘娘醒了?”宫女们鱼贯而入,捧着洗盥诸物,她有些漫不经心肠任由着人摆布。最后梳头的时候,只余了惠儿在跟前,方问:“药呢?”
蝉声阵阵入耳,气候酷热,宫门外绝无掩蔽,午后骄阳如灼,程远本汗湿了衣裳,此时又被骄阳垂垂蒸干,结成一层霜花,刺在背上又痛又痒。但听豫亲霸道:“你此去辛苦,快去快回,不成误事。”程远恭声道:“请王爷放心,奴婢必当极力而为。”豫亲王点一点头,内府已经送来良骏三匹,程远便向豫亲王施礼告别,携那两名内侍一同牵马走出百步之远,一向走出禁道以外,方才上马而去。
天子道:“既然已经养成了只猛虎,我们只能等有了十成掌控,方才气去敲碎它满口的利齿。”豫亲王欲语又止,毕竟只是拣要紧的公事回奏。积下的奏案甚多,一向到了未初时分仍未讲完,天子传膳,又命赐豫亲王御膳一桌,内官程远此时方趋前低声陈奏:“皇上,娘娘那边也没传膳呢。”天子虽有四妃,但内官口中所称“娘娘”,则是专指淑妃慕氏。华妃固然暂摄六宫,却因刺客之事失幸于天子,天子得意如霜,不但赐她居于离毓清宫比来的清冷殿,起居每携身侧,连传膳亦是同饮同食——这是皇后的特权。后宫天然对此逾制之举哗然沸议,司礼监不得不谏阻,天子道:“朕贵为天子,莫非每日和哪个女人一同用饭,此等小事亦不能自决?”既然发了如许一顿脾气,此事便今后因循,现在程远此语,意在提示天子淑妃还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