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四章 水滴铜龙昼漏长（二）[第2页/共3页]

干瘪的老头子扯了扯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叔让你难堪了。”

可这位堂叔在他家最走投无路的时候，给过十两银子，让他能给老娘请大夫桥瞧病，走的时候还打了一副好棺材板，治了一身面子的寿衣。这份恩典如果不报，那还算小我么？

“是特地来找刘公公您的。”王平并不托大，满脸堆笑道：“刘公公好福分，奴婢实在要恭喜公公。”

王平脸上笑容不减，心中暗骂：你个老货跟我玩欲擒故纵？你如果真甘心贫寒，还每天往澡堂子里跑甚么？

他看到一个身穿绸缎，面白不必的中年男人正朝这里跑来。从这男人跑动的姿式，老头一眼就认出了那人是个宦官。

“打水去！你个懒驴操下的窝囊废！”女人气冲冲地将水桶扔在地上。

“嗯。”老头长长应了一声：“现在东宫位稳，只要能熬到太子登极，就是妥妥的从龙之功。你想想，当年你叔我只是个随堂寺人，就挣下了那么大一份家业。如果今后……”干瘪的老头说到一半，硬生生将上面半段话咬在了嘴里。

这位刘公公终究长长“哦”了一声，拱手作礼：“恕罪恕罪，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使了。”他又问道：“王公公来其间是……”

男人垂下头，眼睛落在青石上，道：“我转头去问问。”

刘若愚整天去混堂沐浴，并非纯真爱洁净、找享用，只是为了能撞见一两个宫里的旧人，寻一条返回权力中枢的途径。说穿了，他和那些为人搓澡讨赏的知名白并无辨别。

“也不是立马就要，”老头道，“先拿个十两二十两来表表诚意也行。”

中年宦官快步穿过了坊门，很快就看到了老头和他的堂侄。他的目光很快就落在了老头身上，一遍各处扫过老头的眼睛、眉毛、鼻子、嘴……终究，他颤声叫道：“刘公公？”

“屁！”女人吼了起来：“一提及来就是这句！他当时候趁多少银子！才给了你几个？他养的狗一顿都要吃好几两银子！你们母子就连人家的狗都不如！还当他是善人供着，我呸！呸！”女人不解恨，又重重地吐出一口浓痰落在男人身上。

男人重重吸了两口烟，将烟杆斜插进门槛前的凹洞里，拍拍屁股往里走去。他闷声不响地拾起地上的木桶，先看了看有没有摔坏的处所，方才低声道：“当年娘治病、下葬，人家都出了钱的。”

“家里一时不称手也无妨，”老头道，“坊间大师一起凑凑，等我回了宫里，百倍还他们都行。”

“五十两！”男人失声叫道。

“叔……”男人感觉嗓子燥得疼，必然是因为刚才抽烟的火气熏着了。

切身经历了万历、隆庆、天启、崇祯四朝的内宫风云，早已让这位老寺人的神经好像铜浇铁铸的普通。他并没有立即喜笑容开，反倒做出一副难堪的神情，道：“老夫自从重见天日，对名利之事已经完整淡了。现在与侄儿度日，固然贫寒些，却得了闲适。”

顷刻之间，胜负已分。

“老不死的残货，一天到晚就晓得在内里费钱欢愉，家里活一点都不碰！臭不要脸地白吃白住，这日子还如何过！”女人高亢地声音刺耳难耐，一边甩动手臂上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