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晋慧帝司马衷[第1页/共2页]

元康二年的上巳节，我在华林园看宫女们斗百草。贾南风带着个眉清目秀的小吏闯出去，说要给我看"别致的玩意儿"。她把我按在紫檀榻上，金线绣的幔帐晃得人头晕。那年青男人的手指冰冷，解我衣带时抖得比我还短长。屏风别传来贾南风锋利的笑声："陛下且好好学着！"我盯着榻顶的合欢斑纹，俄然想起大婚那晚的龙凤烛，本来丧事和荒唐事用的都是同种红蜡。

永康元年的雪下得特别早。赵王司马伦把玉玺塞进我怀里时，我盯着他新缝的龙袍直发楞。他让我搬去金墉城那日，几个小寺人往牛车上装我的蛐蛐罐。有个绿袍官员俄然跪在雪地里哭喊："陛下不能走啊！"司马伦的侍卫一刀砍下去，血溅在我的鹿皮靴上，像极了那年跪碎的玉快意染的色彩。

建武元年的秋风卷着血腥味刮进邺城时，我的被子已经半个月没换了。东海王司马越说洛阳被烧成了焦土，可我感觉邺城的行宫更冷。有天夜里闻声巡夜的兵士谈天："传闻皇上连羊车都不熟谙？"我想起小时候在华林园喂羊，那些和顺的牲口会舔我手里的盐巴，可现在我连盐罐子都找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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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面前，我闻声有人在哭。那哭声忽远忽近的，像是小时候掉进太液池那回，水面上的呼喊声。俄然想起元康三年阿谁春日，我在后园追着一只翠鸟跑，不谨慎撞翻了晾晒奏折的案几。散落的竹简铺了满地，有片翰札上写着"民有饥色"，我拿朱笔在中间画了只歪歪扭扭的雀儿。现在那只雀儿该飞到云外去了吧？只是不知云外的百姓，能不能喝上热腾腾的肉粥……

重新坐上龙椅那天，我数了数底下跪着的人，比三年前少了二十七个熟面孔。成都王司马颖递来的蜜饯特别甜，可吃着吃着嘴里出现了铁锈味。河间王司马颙说要带我去长安看兵马，成果刚出洛阳就被东海王的军队截住。夜里宿在破庙，我借着月光看掌心纹路，俄然发明生命线断成了三截。

永熙元年玄月的阿谁凌晨，太极殿的铜鹤香炉还没吐烟，我就被套上了十二旒的冕冠。贾南风攥着我的手腕往龙椅上按，金丝掐的龙鳞硌得我屁股生疼。杨骏带着群臣跪在丹墀下喊万岁，我数着殿梁上的彩绘云纹，俄然瞥见父亲站在云端冲我感喟。退朝时中书监递来奏折，我指着"饥荒"二字问贾南风："百姓没饭吃，如何不吃肉粥呢？"她笑得发髻上的金步摇乱颤，第二天满洛阳都在传新帝的"圣训"。

重新躺回熟谙的龙床那晚，我做了个奇特的梦。父亲站在云里冲我招手，贾南风在何如桥上梳头，八位王爷在忘川河里相互撕咬。醒来时嘴里发苦，侍膳寺人端来的药汤冒着诡异的热气。最后一口咽下去时，我数清了碗底青瓷的冰裂纹，恰好三十三道——跟我当天子的年月朔样。

我是被钉在史乘里最荒唐的那页的天子。先人翻到"晋惠帝"三个字，总要笑我那句"何不食肉糜"，却没人情愿多逗留半晌，看看我这平生到底是如何过来的。

十二岁那年夏天，父皇带着我们兄弟去华林园。路过蛙塘时此起彼伏的叫声让我镇静得直鼓掌："它们是为官家叫，还是为私事叫啊？"二哥憋着笑转头咳嗽，父皇的脸俄然阴沉得能拧出水来。那晚母后在含章殿摔了玉快意，我跪在碎玉渣上听她骂："竖子愚顽！"膝盖排泄的血把青砖染成了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