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后蜀 高祖孟知祥[第1页/共7页]

蒲月端五，东川节度使董璋的密使顶着艾草香混进王府。那人摘下斗笠，暴露脸上黥印："我家主公愿献七州之地..."我掰开粽子蘸着红糖，看他喉结跟着枣核高低滑动："董璋上月刚娶了安重诲的侄女？"

腊月祭灶那日，仁赞带着孙儿来讨赏。孩子抓周时直奔龙泉剑，我刚暴露笑纹，却见他转手把剑塞进了铸钱模型。赵廷隐打圆场说"天生财相"，我盯着模型里凝固的铜剑，俄然看清孟家的运数——毕竟要熔在蜀地的炉火里。

长兴四年开春，第一批蜀钱出炉时，我蹲在钱监看匠人翻模。铜水注入"广政通宝"的砂范，腾起的青烟里裹着硫磺味。掌冶官说加了南诏的镍矿，货币摔不碎。我捡起枚滚烫的铜钱，边沿的毛刺扎进指腹——乱世的钱，就该带点血性。

长兴二年开春，我带着李氏去浣花溪看新开的木芙蓉。马车颠末草堂寺，忽听得墙内传来诵经声。夫人撩起车帘的手顿了顿："是《仁王护国经》..."话音未落，寺门里冲出个满脸是血的和尚，身后追着五六个提棍的衙役。

半夜查库时，掌书记毋昭裔举着灯笼的手直抖。账册上的墨迹还没干透，客岁秋税平空少了三十万石。我抓起把粟米碾了碾，新米掺着陈粮的碎屑簌簌往下掉。赵季良气得踹翻粮囤："这群蛀虫！"

中和四年春，晋王李克用巡营时在我跟前驻了马。那年我二十一，正给踏雪乌骓刷鬃毛。那牲口俄然扬蹄，我侧身闪过期腰带上的铜扣刮掉了块马掌铁。晋王用马鞭挑起那块铁片，浓眉下的独眼盯着我看了半晌："小子，可愿来我帐前听用？"

秋分祭天时，我特地选了当年郭崇韬被杀的日子。祭坛上的太牢刚摆好，暴风骤起，三柱线香齐齐折断。赵廷隐吓得面如土色，我却大笑出声，抓起生肉掷向苍穹："彼苍有眼！"

长兴四年的春雷在锦江上炸响时，我正给新栽的梧桐培土。雨点子砸在斗笠上噼啪作响，赵季良提着袍角深一脚浅一脚跑来，泥浆溅得奏章上满是斑点："洛阳来使！带着九旒冕呢！"

同光元年庄宗即位，我在洛阳宫城领了太原尹的任命。到差前夕，存勖——现在该叫皇上——赐的羊脂玉带压得案头吱呀作响。他捏着酒盏的手指枢纽发白："知祥啊，当年在潞州..."话到一半转了调子，"北都就拜托与你了。"

圣旨是安重诲的手笔。这个靠告发起家的枢密使，把"改任西川节度使"几个字写得龙飞凤舞，开端的朱砂印却洇开了半边，活像抹未干的血渍。我把文书递给季良时，檐角铁马俄然叮当作响，惊起一群寒鸦。

太原城的夏天燥得人发慌。我跟着晋王宗子李存勖学兵法，常看他用石子在地上排布阵型。有回讲到夜袭汴州大营，他俄然抓起把石子砸向树梢惊起的麻雀："孟七，你说这雀儿为何总在箭矢离弦时才振翅？"我掸去衣衿上的灰土："因为弓弦响时，已经晚了。"

秋收时，三十头战象踩着地动山摇的步子进了成都城。驯象人吹着骨笛，象背上绑着整捆的藤甲。我在校场试射火箭，箭头裹着南诏特产的烈火油。皮甲象奴举着藤牌冲来，火焰腾起时，焦糊味里混着象鸣，竟有几分像当年汴州粮车燃烧的气味。

六月，三川大旱。我光着脚上青城山求雨，石阶烫得脚底起了泡。老君阁的签筒摇了三遍，掉出的竹签刻着"亢龙有悔"。当夜雷雨滂湃，我站在露台任雨水浇透，恍忽瞥见存勖在云层里举杯："孟七，这局算你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