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若只初见(1)[第1页/共4页]

琳琅道：“主子畴前并没有福分识得王爷金面。”福全微有讶色：“那你如何晓得？”琳琅轻声答：“王爷身上这件马褂，定是御赐之物。”福全低首一看，只见袖口微露紫貂油亮绒滑的毛尖。向例御衣行袍才气用紫貂，即便权贵如亲王阁部大臣亦不能僭越。他不想是在这上头露了马脚，不由浅笑道：“不错，这是皇上犒赏的。”心中激赏这女子心机小巧精密，见她不卑不亢垂手而立，目光微垂，端倪间并不让人感觉出奇美艳，但灯下映得面色莹白如玉，模糊似有宝光流转。福全却悄悄嗽了一声，说：“你刚才的箫吹得极好。”

开了春，琳琅才垂垂好起来。这几日宫中却忙着预备行围。玉箸见琳琅日渐病愈，已经能够如常应对差事，极是欢乐，说：“皇上要去保定行围，我们浣衣房也要预备随扈服侍，你好了我就放心了。”因琳琅做事谨慎殷勤，以是玉箸便回了总管，将她也指派在随扈的宫人名册中。

琳琅自入宫后，自是没有踏出过宫门半步，以是此次出京，又喜又叹。喜的是偶尔从车帷之间望去，贩子城郭如旧。叹的是天子出巡，九城戒严，坊市间由步兵统领衙门，会同前锋营、骁骑营、护虎帐，由御前大臣卖力统领跸警。御驾所经之处，街旁皆张以黄幕，由三营亲兵扼守，别说闲人，只怕连只耗子也被撵到十里开外去了。黄土壅道之上远远只瞥见迤逦的仪仗銮驾，行列连缀十数里。当时入关未久，军纪谨肃，只闻声千军万马，蹄声急沓，车轮辘辘，却连一声咳嗽之声都听不到。

玉箸半晌方笑道：“我是说不上来幸亏那里，不过到了这半晌，还是觉着那声音仿佛还在耳边绕着似的。”琳琅浅笑道：“姑姑太嘉奖了。”一语未了，忽听远处那铁簧之声又响起来，玉箸道：“那铁簧又吹起来啦，倒似成心跟我们唱和似的。”此番吹的倒是一套《月出》。此乐常见于琴曲，琳琅从未曾听人以铁簧来吹奏。簧声本就激越，吹奏如许的古曲，倒是剑走偏锋，令人耳目一新。

玉箸打发了人送衣裳去，天气近晚，琳琅这几个时候不过胡乱咽了几个饽饽，这会子做完了活，方才感觉饿了。玉箸说：“这会子人也没有，点心也没有，我去叫他们给你做个锅子来吃。”琳琅忙说：“不劳动姑姑了，归正我这会子腿脚发麻，想着出去逛逛，恰好去厨房里瞧瞧有甚么现成吃的。”因是围猎在外的御营行在，端方稍懈，玉箸便说：“也罢，你去吃口热的也好。”

——纳兰容若《荷叶杯》

琳琅道：“主子不太小时候学过几日，一时胆小冒然，有辱王爷清听，请王爷恕罪。”福全道：“不消过谦，今晚如许的好月，正宜听箫，你再吹一套曲来。”琳琅只得想了一想，细细吹了一套《九罭》。这《九罭》原是赞美周公之辞，周公乃文王之子，武王之弟，幼以孝仁卓异于群子，武王即位，则以虔诚辅翼武王。她以此曲来应王命，倒是极其妥切，不但颂德福全，且将先帝及当明天子比做文武二贤圣。福全听了，却禁不住面露浅笑，待得听完，方问：“你念过书么？”

待得一曲既终，铁簧之音极是激越，戛但是止，余音不断如缕，仿佛如那月色一样，直映到民气上去。玉箸不由说：“吹得真好，听得人意犹未尽。琳琅，你不是会吹箫，也吹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