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心字成灰(2)[第4页/共4页]
琳琅只得应了一声“是”,却放动手中的笔。天子说:“只我们两个,别理睬那些端方。”琳琅面上又是一红,到底另拣了一支笔舔了墨,但御案之上只要御笔,虽不再是用朱砂,仍低声道:“琳琅僭越。”方微一凝神,安闲落笔。过得半晌一挥而就,双手呈与天子。
梁九功微微一笑:“万岁爷还没歇午觉呢,这会子在看折子。”这倒将赵昌弄胡涂了,说:“那我出来跟万岁爷回话去。”梁九功将嘴一努,说:“你如何如许没眼色?这会子就只琳琅在跟前呢。”
天子却笑起来:“你实实是欺君罔上——才刚我说了,这会子不准自称主子。”琳琅脸上又是一红,道:“这两个字,琳琅会写。”天子“哦”了一声,公然松了手。琳琅便稳稳补上那一折,然后又写了另一个字——固然为着避讳,按例每字各缺了末笔,但那笔迹清秀,一望便知极有功底。天子出于不测,不觉无声浅笑:“公然真是欺君罔上,看我如何罚你——罚你立时好生写篇字来。”
琳琅从御跑堂交了家什转来,骄阳下只见上虞备用处的一众侍卫,手持了粘竿来往巡查,将乾清宫四周密密实实巡查了数遍,将那些蝉都粘去了十之六七,剩下的也尽赶得远了。四周垂垂静下来,太阳白花花地照着殿前的金砖地,那金砖本来乌黑锃亮,光可鉴人,如同墨玉,骄阳下晒得出现一层刺目标白光。
她“嗻”了一声,待换了冰碗返来,天子却已经歇了午觉了。梁九功正巧从暖阁里出来,向她努一努嘴,她端着冰碗退下去。只听梁九功叮嘱赵昌:“你好生听着万岁爷叫人,我去趟上虞备用处,万岁爷嫌这蝉声叫得讨厌。”
“你这话不尽不实。”天子低声道:“今儿要不是梁九功,你也不会独个儿留下来。他向你递眼色,别觉得我没瞧见。”
纳兰重重叩了一个头,额上伤口磕在青砖地上,顿时迸裂,痛入心腑,连声音都不似本身的:“谢皇上隆恩。”
纳兰至卯正时分才交卸差事,下值回家去。一进胡同口便瞧见大门外里歇着几台绿呢大轿,他打马自往西侧门那边去了,西侧门上的小厮满脸欢乐迎上来抱住了腿:“大爷返来了?老太太正打发人出来问呢,说每日这时候都返来了,今儿如何还没到家。”
纳兰只感觉喉中似哽了个硬物,毕生以来,从未曾如本日般痛苦万分,那一句话哽在那边,不管如何说不出来。忽一阵风过,那城楼处所狭小,纳兰跪着离天子极近,便闻到天子衣袖之间暗香悄悄,那香气虽淡薄,但这一缕熟谙的芳香却早已是魂牵梦萦,心中惊奇万分,只是一片茫然的惶恐。本能般以眼角余光斜瞥,只见天子身边近侍寺人们青色的袍角,隔得更远方是宫女们淡青色的衣角。那袅袅暗香,直如茫茫梦境普通,神采恍忽,竟不知此身何身,此夕何夕,心中凄苦万状。天子笑道:“起来吧,朕这就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