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三十七章[第2页/共3页]

无定感觉“小臭儿”这名字逗，想喊着玩玩。“咳，小臭儿！小臭儿！”

当时无定父亲还活着，和他现在一样没出息地在美术学院教书。搬进这座教职员公寓楼时，无定念中学。他是当时见的老头。老头当时就老得可骇，拖一只渣滓车一步一捱地收支。经常地，他车里兜着个七八岁的男孩，管他叫“爷”。无定常坐在阳台上读书画画或用饭，少不了朝楼下闲看。不久，他听老的唤小的“小臭儿”。老头那只渣滓耙子带着开矿的热忱与勤恳，若耙出个雪花膏瓶、香粉盒，或卷烟锡箔纸，他就长声地呼唤跑不见了的小臭儿。有回耙出一串风干板栗，老是生霉生虫不值当遴选，被谁家丢弃的。他用残残破破的一嘴牙将栗壳嗑开，嗑开十来只，约莫会得一只好的。他将好的聚在肮脏的手心，看小臭儿从他手心一颗颗拈了填进嘴里。他目光随小臭儿的手举起落下，下巴颏败坏地坠挂着。仿佛有种苦痛在这垂怜里，仿佛垂怜到了这类程度便是苦痛了。

“你爷不也叫你那名儿？”无定的臂被老头掐得更加紧。“妈，我胳膊折啦！”

那以后，无定到山西插队落户，种了近十年高粱红薯。大学规复高考，父母又开端教书，他逃返来，赖在家，补营养、补觉、补考大学的课。他分开家的日子里，还算年青力壮的母亲没一点事理地归天了。连父亲都弄不清究竟。是渣滓者头用渣滓车将她从豆腐摊子前的长队里拖回的。老头说她精精力神和人挤着就倒下了。

“……撒尿的家伙也不让遮上？”

“你屁本领没有，全数本事只让你老婆孩子吃上口饭！”

老头把眼盯在他脸上一会儿，说：“下来，把你那话舔归去。下来不？不下来，我上去你可得费点事再让我下来。”

无定爸赶出来喊：“行行行，我们治他！”他顺手从卫生间拿出一块搓衣板，搁到墙根，对无定一甩下巴：“去，跪上去。脸朝墙。”无定跪到搓衣板上，倒也不觉非常享福，上面的棱棱都被磨圆乎了，不知是被他跪的，还是被妈搓衣搓的。这时听母亲说：“拿着拿着！”他俩眸子子斜得酸胀，见母亲正将一块冰糖塞进男孩爪儿似的黑手里。冰糖因充满杂质而通黄，像破陋屋檐垂下的肮脏冰挂。但那毕竟是冰糖，足有两指宽，巴掌厚。

无定这时已回到阳台上。他见老头又开他的矿去了。小臭儿站得稍远，在吮冰糖，沉醉得呆木了。他从根到梢将糖棒抿一遍，再举它到面前打量一番，看它是否在小下去。

小臭的肋骨在一层薄皮下猛一动，运口气：“他骂我小臭儿！”

“……都脱光？”

小臭儿立即警悟了。但思虑一小刻，他伸着胳膊，尽膀子长度将冰糖递向老头，脚却将全部身材留在原地。老头半躬身，朝孙子靠近几步。小臭儿固然仍举着冰糖，身子便今后缩一截。老头低躬的身材和前伸的嘴使无定想起那类庄严都老没了的老狗。

男孩没反应，跟不是喊他一样。他爷爷在掏楼绝顶一只渣滓箱，这时不知掘出了甚么宝。“臭儿”，男孩快快回声跑去了。无定高了个调门再喊：“咳，小臭儿！”

门紧贴着爷儿俩的屁股合上了。爸在回他房间的路上顺手按按无定的头顶：“行啦，别跪出打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