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七月葡萄架[第1页/共2页]
奶奶老是提淮安,提起她的故乡。当然,她的故乡也就是她口内里的淮安。
村里头结婚我是见过的。新郎穿红,新娘也穿红。新娘子由人背着来,大大的髻上插着一串串塑料的红花。红花很小,是红布剪的,四瓣或者五瓣,花瓣中间穿一棵小小的不透明的白珠子。
她说,淮安有一座庙,庙里塑了一对姐妹,金灿灿的,夜晚都在光。
每当排骨蒸碗儿上来的时候,我老是要瞅准机会,搛下肉最大的那一块儿。
她说,她在望千里以外万里以外的故里。我没有搭话,只怔怔的看擦着屋子斜角飞过的绿色萤火虫。萤火虫不很亮,光芒也是一会儿明一会儿暗的。但我却总觉得――萤火虫,是坠落凡尘而不幸死掉的星星。
妈妈说那叫珍珠,很贵,并不准我把脏手伸向如盛开的花瓣一样标致柔滑的新娘子。 以是,我童年一向就有一个胡想,当一回新娘子,插一回带珍珠的串儿花,再摆个流水宴,不断地吃好吃的。
“那如何能算结婚呢?”我诧异的辩驳道。
在飘着饭香和草灰香的烟气里,夜俄然和顺。
“妈,小草,用饭啦~”妈妈从厨房里出来,手里拿着玄色的大锅铲,呼喊我们。
“如何不算?”奶奶瞪我一眼,把细细的丝线放入口中咬断。断裂的丝线那端,是我爷爷将近露腚的裤子。现在,她把它缝好了。精密的针线像是蜿蜒的蜈蚣,很丢脸。
“不摆酒。”奶奶拢了拢耳边掉落的碎,非常当真的答复。
这时候,厨房里几个女人的无能就表现出来。她们不断的翻炒、添火、配菜。未几时,一个接一个热气腾腾香味四溢的菜被端出去。顾不得擦擦汗水,歇息一会儿,她们又筹办着下一轮要用的菜和佐料。提香去腥的蒜末缺了,再剁一些;酱油用完了,打自家的小孩子回自家拿一些~
奶奶坐在门槛前,看碧色天空里的那一弯孤零零的玉轮。
她说,淮安有一种西瓜,是成串结的,挂树上,拳头大小,连皮都是沙甜沙甜的。
吃完饭,大人们在一起谈天,奶奶会纳一会儿鞋。但打盹虫却像牛皮糖一样粘住了我的眼皮。瞥见我哈欠连天,妈妈便给我倒水洗脸洗脚,让我们快点去睡。但洗完今后趴在床上,我们却复苏了,玩闹了好一阵子,才钻进了绣着长尾巴鸟的被窝。
第二天我一觉醒来,感受腿有些疼,拉开被子一看,白白的腿上多了几个淤青。我指着腿上的淤青在大伯娘面前狠狠地告了蜜斯姐一状,蜜斯姐被打了一顿,并被峻厉警告不准欺负小草。蜜斯姐也负气,一整日不睬我,早晨也不来找我。因而,那一晚,我偎着中间的奶奶,第一次,莫名其妙的感到有点孤傲。
淮安有一座城,消逝于烽火中。
想至此,我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家里常日里是见不着多少荤腥的,除了大节和婚丧。
所谓的排骨蒸碗儿,就是把排骨裹上面粉,放在滚刀切好的土豆块上面,然后放进蒸笼里蒸熟后取出。当然,这是我猜想的做法,因为,我没有真正瞥见过这一场景。家里过年节的时候也做,但我已经早和哥哥姐姐们跑远疯玩了。
我搬着凳儿,坐在门前的空位上呆。月光撒下来,映在院子里的枸叶树上,在地上投下了夸大的影子。
那儿,是我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