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死言（2）[第2页/共2页]

到了乾隆九年底的时候，宫里又产生了一桩大事，便是卧病好久的晞月病入膏肓了。年复一年的病痛折磨，曾经宠冠六宫的高晞月，已经熬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仿佛一盏点在风中的小小油灯，极力燃烧着最后的焰火，不知甚么时候，就会被风吹去，涓滴不剩。

寝殿内，珠帘重重以后还是清约高雅中略带富丽的气味，卧在被褥当中的晞月还是是养尊处优的独一的贵妃。但是，却总少了那么点人气，便是这宫里大家赖以保存的天子的宠遇。

服侍的宫人们见了如懿，忙恭恭敬敬地存候问好，如懿与高晞月相争十数年，两宫中人一贯不睦，见了她这般畏敬，倒真是可贵之事。看来这些年，咸福宫所受的礼遇痛苦，还真是很多。

李玉会心，便领人退下，天子方才淡淡道：“她与你不睦已久，你何必巴巴儿赶去。”

如懿见晞月双目深凹，蕉萃干枯，瘦得竟脱了形，的确如夏季里的一脉枯竹，悄悄一触就会被碰断。晞月喘着气，整小我嵌在重重帘帏中，薄弱得就如一抹影子，仿佛连那披在肩上的外裳都接受不住似的。如懿在她床边坐下，问道：“可感觉好些了？”

九宵听着不幸：“你看着真是心疼！那你如何不去求求娴妃娘娘？好歹她在冷宫的时候，我们也帮衬过她。”

茉心话未说完，背身朝里的晞月挣扎着撑起家体来，凄笑道：“闹了半天，竟然是你来看我。”

天子郁郁不乐，只摩挲着一枚外头新贡的粉色珊瑚扳指。那珊瑚是浓淡适宜的粉色，如婴儿绯红的面孔，极是喜人，因号“婴儿面”。天子顺手撂给李玉：“这个赐给纯妃正适宜，去吧。”

云彻难过道：“宫女也是人，不是牲口。嬿婉不敢和我多说话，就说常常吃不饱穿不暖，连一起服侍的宫女都欺负她，甚么粗活儿累活儿都给她干！说不上两句话就只是哭，我看着真是……”

如懿缓徐行入咸福宫中，里头统统供应还是，只是帘子翻开的一瞬，并无惯常咸福宫中夏季那种暖和如阳春的暖意扑来。细心看去，宫中固然按例供着十几个火盆，但炭都烧尽了，也无人去换，连地龙的热气也不甚足。

赵九宵看他如此果断，便举杯道：“那我便祝你心愿得偿吧。只是你谨慎，别老亏损在女人手里。”

天子不置可否：“宫里好久无人去看她了，只怕她也不大愿定见你。”

如懿剥着水葱似的指甲，漫慢道：“传闻这一贯咸福宫里不大洁净，又有宫女发了疥疮打收回去了，也不知贵妃如何？她是病透了的人，若再沾上一点半点，皇上也不好对高大人提及。”

如懿身上有些发冷，紧了紧衣裳，暗想，晞月夙来的体质最畏寒不过，殿中如许清寒，对于病重孱羸的她，无异于催命普通。

一句话招得茉心眼泪都下来了：“太医总说炭气会熏着小主，倒霉贵体安康。外务府甚么东西都照顾着，唯独小主怕冷这一点，如何也不肯顾及。”

如此华艳，却也孤单如此啊。

太医数次禀告以后，天子终究道：“既然病得那么短长，皇后是六宫之主，让皇后去瞧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