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章玉面[第1页/共6页]
如懿才跨进暖阁,却见天子与皇后都正襟端坐着,脸上一丝笑容也无。她心头一沉,便福身下去,“皇上万福,皇后万福。”
如懿忙挥了挥手,表示世人噤声,才在床沿上坐下,轻声哄着道:“海兰,是我,是我来了。”
宫中的夜如许深长,如懿从未受过这般摧辱委曲,原是乏极了。她本来觉得靠着软枕就能沉甜睡去,谁知听着窗外风声凄冷,刮得寝殿外两盏暗红的宫灯风车似的转着,仿佛两只睁大的猩红鬼眼,直愣愣地盯着她不放。如懿看着外头的灯火,内心思路翻滚不定,仿如千丝万缕都缠在了心上,一丝一丝紧紧地勒着。榻下惢心的呼吸声已经沉稳而均匀,显是睡得熟了。如懿油然便生了一星恋慕之情,若都像惢心一样,无知无觉,能安稳睡到天亮,也是一种福分。她侧过身,将脸埋在丝缎的菀花软枕间,死力闭上了眼睛。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睡得实在并不沉稳,半梦半醒的恍忽间,窗外穿行枝桠的风声如同在耳畔,像是谁在低低的抽泣,幽咽了整整一夜。
如懿忍动手腕上的疼痛,浅笑道:“我不走,我看你睡下了再走,好么?”她接过叶心递来的药,“喝下去,喝下去病就好了。”
如懿明白她意下所指,便问:“这几天皇上仿佛都没召见玫承诺,是如何了?”
海兰呆呆地坐着,任由泪水无声而肆意地滑落,“但是姐姐,只要我一起来,我就感觉好多好多的眼睛看着我,看着我赤足受刑,看着我被人诬告盗窃,看着我几乎被人扒了衣裳搜身。那么多主子的眼睛看着,我……”她浑身颤栗着,大口大口地喘气着,神采惊惧而不安。
如懿点了点头,便道:“可说是甚么事?”
那尖叫声连缀几声,异化在风里也显得格外清楚。如懿心头一沉,忙披了大氅起家道:“不对!是海兰!”
如懿只得起家拜别,走了两步又叮嘱海兰,“我的话不好听,可良药苦口,你本身衡量着吧。”
惢心想了想道:“那奴婢用小银吊子取了来在寝殿里头熬着,随时想喝就喝着。奴婢醒着点神看着就是了。”
惢心到了漱口水出去,道:“小主,方才海常在醒了,烧也退了。”
纯嫔微微入迷,盯着如懿的面庞道:“我刚熟谙你的时候,你并不是如许的性子。”
如懿按了按额头上勒着的昭君套,低声道:“我只问姐姐一句,姐姐信赖海兰会盗窃么?”
海兰紧紧地攥着如懿的手腕,“姐姐,我没想到你会来,如果你不来,我必然被她们……”她哽咽着说不下去。
海兰怔住了,伸手想要替如懿去擦眼泪,才发觉她的眼窝边如此干枯,并无一点泪痕。她的声音低而柔,“姐姐,你要委曲,就哭一哭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海兰才渐渐平伏下来。如懿伸手搭了搭她的额头,柔声道:“额头比我还烫,今儿是冻着了吧。没事儿,太病院的药好得很,喝下去就好了。”她悄悄地拍着海兰的肩膀,像哄着婴儿似的,“药是治病的,别管是你身上的风寒还是脚上的伤,都会好起来。如果内心还惊骇,你就想着,这儿是延禧宫,离她的咸福宫远远的。有甚么事儿,你说一声我在前殿就闻声了。”
后殿里悄悄的,安神香在青铜鼎炉里一刻不断地焚着,由镂空的盖中向丝丝缕缕地吁着乳白的轻烟。昏黄的烟雾袅娜如絮地散开,满盈在静室当中,像一只安抚民气的手,和顺地拂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