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小货郎[第3页/共4页]

句容县恰是南京治下一地，乘船前去应天府，约有半日路程。话说吴茱儿牵着驴子赶到了渡口，寻着一条西去的船舶，找着船老迈，说好了七十个铜子儿到江宁渡口，允她的驴子上船。

这一杆挑担是吴老爹本年新打的家伙，老竹子烤了七八遍火，摔都摔不竭。前担挑着一口方箱，里头装着三弦、响铃、火不思、唢呐这等手工做的乐器，另有旌旗、马镫、绷子、手绢儿这等噜苏，后担挑着一口圆筐，筐里装着皮球、风车、陀螺、傀儡这等小儿玩意儿，又有油纸包的糖果子、炒瓜子、酸梅、杏脯这等吃食，尽是些本地特产。

“啊呀呀，这木傀儡做的真邃密，鼻子眼睛都刻出来了，还学人穿衣裳呢，我就要这个了！”

吴茱儿还在卖力呼喊，俄然背后伸出一只狗爪子，揪住了她的后领，拉的她一个踉跄，她拽着驴子才没跌倒，惊魂不决地转过甚去，就见一张陌生的麻子脸，凶巴巴地瞪着她，一根手指将近戳到她鼻子上——

“使得！”

初夏到临，一天到晚最舒畅的就是天亮前这会儿子。

吴婆婆端着一大碗糖水荷包蛋出来，院子里已经没了人影。

天气蒙蒙亮，公鸡还没打鸣，吴茱儿就起家了。

“这是甚么果子，如何卖？”

“阿爷放心，我从应天府返来给他们捎东西呢，都说好了的。”吴茱儿嘴甜又会做人，既是央着别人帮手，哪有不准好处的。即便是从小玩大的火伴也不兴白使唤人家。

“茱儿啊，”吴老爹在屋里喊了孙女儿，方才睡起嗓子都是糊的，“莫慌走，叫你阿婆煮了糖水鸡蛋你吃，填饱肚子好赶路。阿爷另有几句话叮咛你，你进屋来。”

船上世人一团应和，都很恭维，船把式冲她悄悄眨眼，吴茱儿识得美意，这便风雅方站起来，摘了腰上的竹笛，在指间转了个花式，笑道：“拉弦儿我真不会，诸位年老迈娘，我吹个笛子行否？”

吴茱儿拿竹棍子支起窗户，借着外头一缕晨光，换上一身青布粗衣，系上腰带，挂上她的竹笛子。把两边裤腿儿都扎牢了，再穿上一双吴婆婆亲手编的草鞋，原地蹦跳了两下，大小方才好，淌水踩泥都不怕。富人家里的娘子们才裹小脚，贫民能不但脚丫子就是好的了，缠了足如何干活儿呢。

“少诓人，谁不知你们这些游郞儿最多蹊跷，花腔儿多着呢，如许罢，你莫羞臊，给大师伙儿来个曲子，我们买你担子里几包炒货，可好？”

“阿婆，煮两个蛋吧，要糖心的。”

头发梳通了，她就学小郎君模样，一左一右窝成两个鬏，拿方巾子仔细心细地包起来，只留额前两绺碎发。末端，她从怀中取出一面小铜镜，恍惚照出小我影儿来，鸭蛋脸，浓眉大眼，藕白的脸皮儿，咧嘴一笑，暴露半边酒窝子，讨人喜好。

***

“到了应天府，先寻着下处，歇歇脚再往街上去。”

吴老爹瞅着孙女儿一副灵巧懂事的模样，心伤不能透露，丁宁道：“你好歹跟着阿爷东奔西跑了两年，好人赖人都见过的，出门该把稳甚个不必多说。只要一样事千叮万嘱也不为过——你到底是个小女人，扮得再像也不是真货郎，千万防着有人看破你，起了歹心。走街串巷，莫入流派，卖货易货，都在面前，寻着人多的处所待，别往人少的处所去，能赚着就赚着个，赚不着早早归家，莫叫我与你阿婆担惊受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