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靡不有初[第1页/共4页]
跨入西苑宫门这一刻,浑家顾氏转头,悄悄看了看朱门外的彼苍。靖宁元年季春的这一日,有畅畅惠风,容容流云。天气之温润敬爱,一如粉青色的瓷釉。交叉纷飞的柳絮和落樱,于白日下出现莹莹的金粉色光彩。在釉药薄处,微暴露灰红色的香灰胎来。
两旁酒保见定权鹄立原处,沉默不言,不知启事,亦无人敢行动,很久才又闻他叮咛道:“交给周总管。”众臣赶紧承诺,便要上前拿人,却又见定权回身,叮咛那美人道:“让周循查查她是哪次遴选入宫的,你也操心调教她一下,让她今后到报本宫去奉养。”
不过宫人们虽多不读书,却都能体味作文时起承转合的精美意义。她们常常一论及此,老是会将话锋一转,安抚对方,亦是安抚本身,“但是处所不大总也有处所不大的好处,将来老是有机遇瞥见殿下罢。”
那便是天涯了。
宫人们的谈资,无外乎这个小小宫苑内的各种琐事,某与某交好,某与某吵嘴,某处叶萎,某处花荣,诸如此类。不过常常终究,不知为何她们却总会提及西苑的主君亦是她们的主君,当朝的皇太子殿下。她们此中或人此时便满怀欢乐地论述,本身某次至中廷交送浆洗好的衣物时,远远地瞥见了东朝一眼。余人因而羡慕不已,将几句毫无新意的话,翻来覆去诘问不休:“殿下生得黑还是白?”“殿下穿甚么衣裳?”“殿下也瞧见你了吗?”在如许仿佛永不知怠倦的传道授业中,顾氏也垂垂听出了东朝的玉容本来是多么的俊美。同僚们目光熠熠地直抒胸臆:生为女子,如能同东朝那样的男人同寝一夜,此生可算不枉。自但是然,顾氏也垂垂听出了东朝脾气之乖戾,东朝御下之严苛,以及东朝并不为至尊所爱重,是以并非身居前星正位等这则是朝野共知的传闻了。西苑主殿原名重华,因为赐赉皇太子,故降殿为宫,易名报本。昔日的重华殿本是做离宫之用,几朝天子的东风雨露不度,以是多年未蒙补葺,宫室粗陋狭小,虽与大内不过相隔三五里,其间供奉衰减、轨制损削之诸般神态便与冷宫无异。而宫人们身处的浣衣所更是冷宫中的冷宫,因为平常比年青俊雅一些的内侍也少得遇见。事件既算不得安逸,食俸亦谈不上丰富,这实在与她们祗应天家的初志大相径庭。
年长始入宫,必定已无任何出息可言。作为不入流的粗使宫人,顾氏最后卖力的差事是浣洗西苑中初级内侍的衣物。未几,浣衣处的侍长李氏与同事的浑家们便都晓得了此人做事少偷奸耍滑,为人又谦忍和顺,少言寡语,心上不免都存了几分好感。或有完成了手中差使,浣衣所的浑家聚在一处闲话之时,见她亦在一旁冷静聆听,便也不加躲避。
美人应了一声,跟从在定权身后,走出去几步,又回顾傲视,恰逢阿宝亦昂首,见她素丝单襦,罨画长裙,头戴假髻,上无珠饰,额上颊畔却皆装潢翡翠花子,通身打扮异于贵嫔,亦异于浑家。发觉到她的打量,美人的唇角暴露了一丝浅含笑意,亦含和顺,亦含娇媚,如有怜悯,如有讽刺。
李侍长自家伸谢结束,见顾氏一味垂首不语,恐怕太子再怒,忙扯她衣袖道:“阿宝,还不快谢恩?”定权已经走出了两步,听到此语,俄然转过身,高耸问道:“你叫甚么名字?”李侍长忙替她答道:“殿下,她叫作阿宝,珠玉之宝。”定权愣了半晌,又问道:“是姓甚么来着?”李侍长又答道:“姓顾,回顾之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