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千峰翠色[第1页/共4页]
他亦发觉到了,一笑罢休。地下瓷片本薄,经他踩踏,愈发琐细。阿宝望着满地碎瓷发楞之际,他早已经去远。
东宫筵讲结束,定楷推说口干,定权便留二人在偏殿点茶。因为定棠颇精于茶道,此事便一贯由他主持。定楷在一旁闲看了半日,感觉无聊,随口笑问道:“传闻殿下克日有些丧事。”定权亦笑道:“说过了休扯我作陪,这算甚么丧事,还值得一说?”
阿宝被他呆呆地看久了,微觉羞恼,偏过了头去。定权这才回过神来,笑道:“你别多心,我是看这身衣裳你穿戴并欠都雅,倒还不如你畴前那么打扮。”阿宝点头道:“妾晓得,婢作夫人,老是刻鹄不成。”定权点头笑道:“倒也不是这么说话。你太瘦了,穿抹胸的确是自暴其短。”
他说这话时,抬眼已经瞥见了架上的净水瓶,伸手将它取下,安排在案上,为她讲授道:“这是前朝越窑秘色瓷,人说越瓷不及本朝耀瓷,但也一定,不厚古薄今看,此物还是极可贵的。”这话并不假,这只秘色瓷瓶釉色温润,似青非青,瓷胎薄得与纸类似,背后映着烛火,如玉暖生烟普通。阿宝点头拥戴:“是。”定权道:“你说说看。”阿宝一哂道:“千峰翠色,雨过天青,澄莹如玉,素洁似冰。这是文献中已经描述尽了的,妾实难再有新意。”定权道:“不错,前面的都说得不错,只是头一句。”他提起了那只净瓶,悄悄放手,阿宝未及惊呼,那数百年前的珍瓷已经轰然落地,如碎冰,如敲玉,如击磬,连粉身碎骨之声,都动听动听至极。
定权拾起茶筅在他襥头上敲了一记,笑道:“你们都是听谁在翻嘴嚼舌?我纳个偏妃都能传出这类谎言来?”定楷吐舌道:“人多口杂,天然乱传,殿下要怪,就怪戚畹实在是钟鸣鼎食大族,听了这姓氏,谁能不往这上边演义?”定棠在一旁听到此处,横了定楷一眼,插嘴斥责道:“你猖獗,这些话也是拿来浑说的?还不快向殿下赔罪!”定楷委委曲屈地离座跪倒道:“不过说出来博殿下一笑,殿下若不爱听,我不说就是了。”定权道:“你别理他,我就是着恼,也不会恼你一个小孩子家的。”瞥了齐王一眼,笑道:“哥哥恐吓他做甚么?”定棠手中持筅击拂,一面笑道:“他确是欠管束了前几日另有言官上书,道我们陪着殿下读书,日子久了,礼节忽视,东宫内要重正君臣本位之语,陛下看了也颇觉得然。他如许不知天高地厚,诽谤君上,殿下且让他跪着,只怕于他大有裨益。”定权笑道:“那这是你哥哥要罚你,你可怨不上我。”定楷道:“二哥是恶人,臣只问殿下讨恩情。”定权笑道:“罢了,你快请起,恩情我给不起,叫你哥哥赏你杯茶压惊。”三人打趣一番,吃过了茶,各自散去。
定楷嬉笑道:“是,只是传闻这位新妇亦是出于河西顾家,世人皆说,若她今后福重,我朝怕一定不会出第二个顾皇后。”
而后数日并无大事,阿宝整天昏睡,醒时也不过呆坐。定权也只是偶尔差周循扣问她的近况,并未曾亲身再去探视。又过了五六日,周循向定权禀报导:“派去清河郡的人已经返来了,只说顾家宗子顾琮仍在,只是既是白身,又早已分了家,早就式微了,另有几房也已经搬家他处。向顾琮的家人和村夫探听,都说是顾眉山活着的时候妻妾仆婢无算,后代更是不堪数。庶出女人的闺名本来就是随便取的,他们本就不知,上一辈的人分炊时又流散得差未几了,是以顾女人的名讳,便是他养父也说不逼真,只说是原是远方本家,前年年底因怜她而收养。”定权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且算了罢。”转念又笑道,“不料官方也有这般人家。”周循道:“是殿下现下如何筹算?”定权用手指悄悄敲了敲案沿,扯过一张纸来,看看案前摆的一双秘色八棱净水瓶,沉吟半晌,取笔在纸上端端方正写下三个字来。又算计着阿宝的年纪,随便编造了个生辰八字,交给周循,叮咛道:“我成心纳她为侧妃,写给陛下的报告已令春坊呈递。你明日便到宗正寺去走一趟,将事情办好。”未待周循承诺,先行禁止道,“你不必规劝,我自有主张。”周循无法,正欲拜别,定权又一指那净水瓶道:“送一只到她那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