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拂帘坠茵(1)[第1页/共3页]
李批示点点头,以示遵旨,继而叮咛道:“圣旨,杖八十,预备下罢。”
李批示难堪笑道:“臣不敢,只是殿下……”定权却不再和他多言,独自摆脱了腰间金带,朝定楷一笑,当他面将玉带束缚在了腰上。
定权哑然发笑道:“你觉得我落在了茵席上?”
定权道:“未曾。”
定权扣问道:“旨意已经宣读给罪人了?”
定权笑道:“不如此你何故甘心入彀?是了,我想问问你,顾娘子家另有甚么人?”
定楷微微一笑,道:“父亲为君,重术轻道,我逃脱不了,你也逃脱不了。”
他在刑杖落下之前,俄然举手制止道:“李批示,我们兄弟另有几句话要说,不知坏不坏你这里的端方?”
定楷感喟道:“不过我最大的弊端不在此,我最大的错,是当初觉得她聪明聪明,又读过书,我对她算有些恩,她和你也算有点家仇,竟然就把她送到了你的身边,现在看来,当真是救蛇,当真是资敌。”
需回宫复旨的是太子,不幸牵涉入天家内斗的批示于此并无定见,“殿下请便。”
定楷道:“她有个同胞兄弟,她在这世上只剩这个亲人了。”
定楷探手,拈过定权手中的花片,托在指腹上细看,保重如看全部天下,很久方开口道:“中和节那天,落下了多少花,有直上青云,有飞入帘栊,有流落水沟。殿下,你还记得宋先生讲过的落茵坠溷的典故吗?同一棵树上的花逐风而落,殿下,你是落在茵席上的。我不走,是因为我不甘心。”
这江山的一个角落,一个断章,一个碎片,已充足令普天下英杰为之百折不挠,九死无悔。
前去解拿的卫士答道:“回殿下,已经宣示了。”
定权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点头。
他走到刑凳前,缓缓蹲下身来,伸脱手去,摸了摸年青罪人眉角的伤痕,语意中不乏歉意,“五弟,看来此生我给你的伤痕,要不止这一点了。”
定楷拥戴道:“是啊,日朗天清,惠风和畅,何需觞咏?何事不成怡情?”
定楷的神采仍然平和如常,道:“西山总还会有我的一席之地罢?那边就很好了。”
定权点头道:“你最大的错,是中和节后没有结婚离京。你当时肯走,我就不会难堪你。”
定权瞥了入室的定楷一眼,笑对批示道:“李批示,本案已经过陛下钦定告终,罪人已经站在了批示的衙门内,还谈甚么物证不物证?另有甚么证物不证物?这带子是本宫的敬爱之物,不然本宫也不会赐给敬爱之臣,既然结案,本宫天然是要取回的,便是报给陛下,陛下当也无贰言,批示又何必过分谨小慎微?批示果若担忧,具结案公牍给陛下时,就直言是本宫拿归去了。如有甚么不当处,本宫住的,可比批示住的离陛下近多了,陛下莫非会舍近求远再来见怪批示?”
定权神情一滞,蹙眉无语。
定权道:“这么讲,她这一趟差事换回一个弟弟,我不算太虐待了她。”
定楷的目光久久逗留在他腰间精美绝伦的白玉带上,慨叹道:“殿下,你此次这手棋,实在走得过险了。”
暗玄色的沉重刑凳铺陈于京师仲春与暮春之交的彼苍白日下。天空是微微泛粉的淡青色,这是多少炉火纯青的匠者调和仿造,千窑烧破后,想永久留在一具瓷器上的色彩。院内一株杏树,苍干虬枝上半树胭脂色妖娆的未放的花,半树冰雪色素洁的盛开的花,这是多少笔精墨妙的画者洗黑池水、磨穿铁砚后,想永久留在一方黄绢上的风景。彼苍上有流云容容,彼苍外有微风翦翦,风中片片冰雪色的落花依依脉脉,暧暧翩翩,这是多少五车腹笥的学者呕心沥血、千锤百炼后,想永久留在数十个笔墨中的意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