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雪满长安道(1)[第1页/共3页]
雪天雪地里,呵出的白气差点冻成了冰晶子。
他没拦我,却拦住了二毛。一把官制的长刀上了鞘,隔挡在我俩中间。
小时候多闹腾呀,嬷嬷说,我是个皮实的猴儿,厥后我想想,我走了,那座大宅该多孤单。
这一年的雪落得极大。
多少年来,凤阙阶下的雪再厚再莹洁,都比不上元康三年初冬,长安窄巷里的那一场薄雪让我记念。
我跑走在风雪里,将裘子裹紧贴,袖口却还是有冷风不竭地灌出去,呼哧呼哧,窜到了喉咙口,冻得心都要凉掉了。
我骑在墙上大惊,差点没摔下来:这……我不过抢了二毛爹娘的儿子的一块烙饼,这都筹算还了,吝啬劲儿,值当跑我家告状?!
“二丫,你真不晓得么,”二毛甩袖擦了擦鼻涕,哼哼声说,“你家来了好多好多人呐!”他夸大地甩手比了个大圈:“这么多人!半个长安城都挤你家了!……你……你……你昨晚烧了他们祖屋啦?”
长安入冬街隅的小吃食格外诱人,甜的,烫的,抿一口,呵出了一团白气,这暖暖的夏季情怀,仿佛抱个黄铜小暖炉在怀中,听艾嬷嬷讲长远的、皇城根儿下的老故事那般温馨欢愉。熏起的热气暖滋了心肺。
我有一条火狐毛的绒衣,我总爱裹在身上攀檐走巷,“刺溜刺溜”像狐狸似的蹭过,卷着风影便溜不见了。有一回,艾嬷嬷站在廊下,惊一叫:“嗳!狐狸着家啦!那边有只火红火红的狐狸!”唬得艾嬷嬷差点洒泼了汤。
我踮了脚,目光从面前的鞘上掠过,又转回那人形制官服腰间的纹章,不知为何,我一点也不惧他,说:“我家去。”
我说:“二毛,你管管你爹你娘,不成呢,我们不要做小火伴啦――抢你一块饼,我捂热了叫你的饼生一堆饼儿子再还你也好说,如何还跑我家告嬷嬷我抢你一块饼呢?!”我取出那块硬邦邦的饼:“喏,这不是还你了么。”
我跑啊跑,追去二毛家,脚下飞溅的雪絮子被我甩出老远。
二毛在前面给我开路,一边推挤一边喊:“让让,让!……咱丫返来啦!让二丫过!”
我这时才发明,家门口排开两列都是着形制官服的彪形大汉,上了鞘的刀还是冷冽冽的,那寒光仿佛要穿鞘而过,闪得人不敢近。
我贴身揣着热乎乎的饼子,翻过墙头,便向二毛家跑去。
他没拦,那意义是“我没阻你家去”,只微微瞥我一眼,又垂下目光。
我真气了,二毛不往我好想,我再皮实能烧半座长安城百姓的祖屋么?……真到了气顶气要烧祖屋的时候,我准得把整座长安城那屋都烧了呀!哪能留下半座城呢!
我差点没从墙头跳下来:“去我家看甚么热烈?我都在这儿呐!”我真急了,往年瞧热烈,不是非瞧皮坏的丫头电影被嬷嬷拧耳朵佯揍么?最大的热烈主儿小姑奶奶我都押这儿了,他们急慌起个甚么劲儿?
我的家在长安街隅的陋巷子里,深宅攀惹青藓,绿意浓得仿佛要延长到触手不及的寒冬里,春季如许强大勃发,它像君父丹陛下的大将,直要将权杖所指之处的版图归入囊中。它要将夏季也吃掉了。
这歪瓜裂枣黑黝黝的二毛,被雪衬得更黑了。我吐了吐舌头,刚要骂他脑袋转不灵,这么大的声儿怕他爹娘不晓得隔壁艾嬷嬷家的刘二丫又跑他们家欺负他们儿子么?这么想着,二毛早双手撑着窗沿,谙练一跳,又稳稳落地,二毛憨笑着边跑边喊:“二丫,你如何不家去?我觉得见不到你了呢!我爹娘都往你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