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金獙扇与菟丝膏（十三）[第1页/共2页]

旬日以后，暑气大盛。我按例起早，煮上了乌梅凉茶，茶尚未凉，金府来接人的马车便到了铺子门前的街上。

那家仆没耐烦等我问完，干脆利落地说了起来：“家里主母没了。”

我还在对着那团扇发怔，秦氏将团扇从膝上抽走，搁到了床榻里侧，问道：“阿心女人，我腹中孩儿如何？”

金家赶车的家仆出去相请，我不由唬了一跳，只见他通身素白麻衣，神采显得非常怠倦，一看便知，家里出了大事。

任前头水陆道场敲打吹奏得热烈，前来记念的人相互酬酢的说话声不断，园子里却悄无声气，如同金家主母还在时。我特地多绕了两步，从那株攀缠了菟丝子的大槐树边走过。

我因替她听脉，凑得近些，她另一只手里的缂丝团扇正搭在膝上，我一垂眼，正瞧见那团扇上的白狐。这只白狐绣得邃密万分，分毫毕现，通体乌黑，慵懒地蜷成一团半寐半醒着，一双眼将睁未睁，眼里只微微地暴露一点红色精光，缀在一片洁白中，煞是都雅。可奇特的是，这只白狐的脊背上，还收拢着一对薄如蝉翼的肉翅。

因我所乘的马车过不去，赶车的家仆便请我与殷乙下车，赔着谨慎请我们绕过正门，从园子边的角门出来。

我忍不住沉沉地感喟了一声，内心微微有些抱怨师父，师父只说金家对我不是险境，这家的非常，也只是有甚么恶劣之物作怪，听他的口气并不非常要紧，乃至是无伤风雅的，为何就愈演愈烈，眼下更是连性命也闹出来了。

“小夫人多虑了，我既承诺了她旬日一问脉，总不好是以就辍了，逝者已矣，生者才是要紧。”我忙向他道，撤销他的顾虑。

秦氏懊丧地叹了口气：“这家里乌烟瘴气的，我又怎能好过。高傲娘子……我夜里就未曾睡过一个囫囵觉，夜里恶梦连连，总梦见……梦见大娘子说要带走我腹中的孩儿。”

“小夫人这是……上回不还好端端的么？”我坐到她睡榻边的凳子上，搭上了她一只手腕。

“阿心女人，小夫人还在正屋等着呢。”带路的家仆催促道，我将目光从那菟丝子上收回来，叮咛了殷乙仍旧去门房等着我。

我脑袋里“轰”地一声响，蓦地想起张家娘子说过的那非常灵验的小庙，她当日在铺子里提及来时仿佛是提过，要去那小庙拜求，须得要供奉上鸟雀翅子方得应验的。

我蓦地大惊，不是才给了玄参丹与石斛玉竹膏了么，金家大娘子难不成还是没能吃上药？再想想也不对，即便是没吃，也只会浪费至油尽灯枯，毫不至于这么快就……

马车上裹了素不说，路过斑斓坊时，也是大门紧闭，本来七彩耀目标招牌风旗，也撤了下来，换成了乌黑的素纱。

公然那家仆见差事办好了，非常欢畅地搓了搓手，“哎，哎，阿心女人说得极是。那便请阿心女人筹办筹办，就随我去罢。”

忌讳？有甚好忌讳的，我在这生药铺子中，夜夜要与阴魂打交道，何惧戋戋白事，若能得见金家主母的生魂，恰好问她一问，怎就俄然放手人寰了。

待我走到门前，小婢子将门开了一条缝，催我快些出来，我前脚进了屋，她后脚就一闪身跟了出去，缓慢地将门有阖严实了，恐怕又教烟气飘了出去。

我回了回神，放开她的腕子：“无妨，暂还无妨，只是小夫人不能再浪费自个儿的身子，母体如有个毁伤，胎儿焉能无恙的。我替小夫人开一剂助眠的药来，因小夫人眼下有身子，药用得和缓，故功效上就差些，到底还该本身留意些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