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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装逼。潘小园看他一眼，内心头悄悄乐一声。

那车夫腰一梗，嘲笑道：“客人这是甚么话！小人本来是旧酸枣门外菜园子里运菜的，美意捎几个搭客，到哪儿算哪儿！有跟小人争的工夫儿，你们都能走畴昔了！”

那抬肩舆的一听她口音，就明白不是本地人，笑嘻嘻道：“哟，那可远。不过今儿开市第一单，小人给你们个好代价。”说动手一比，两根手指头。

此时骡车沿马行街往北，过了大内，街上便又多了很多乱象：抱大腿的乞丐神出鬼没，年青妇人蓬头垢面，抱着小孩跪在十字路口，逢人便叩首，面前一张写满酸楚故事的纸，上面压着个小破碗，碗里寥寥几个钱；一个穿得破褴褛烂的小伙子，方才被从大宅院门口打出来，倒在街上哭闹撒泼，一堆人围着看。

小鞭子一挥，骡车渐渐开动。武松和潘小园固然占了两人的空位，但武松人高马大的，车子一晃，不免挤着中间那位，赶紧道声歉。潘小园悄悄把他往本身身边拉一拉。

一句话说过，也晓得她为甚么敏感了。人家燕青好好的在大名府住着，转眼让“梁山贼寇”烧了故里，带上了山，虽说是他志愿落草，眼下混得不错，那卖身契多数也跟着付之一炬，但毕竟故乡难忘，哪能随便开大名府的打趣呢？

路边的小商店渐渐发展，一副副神采各别的面孔擦肩而过，潘小园舍不得眨眼睛。高凹凸低的招牌布幡，乃至有内置灯烛的灯箱告白。李庆产业铺、一窟鬼茶坊、张家油饼、丑婆婆药铺、孙妙手馒头、桥西贾家瓠羹、黄胖家乳酪，一个个都得是红遍一时的注册商标；进了旧宋门内城，便是第二甜水巷，更是人来车往，骈肩叠迹：税务局、酒坊、靴店、巷陌路口的香饮店、鲜切花店、观音院、冥纸铺、烤饼炉、老孙家羊肉铺，一个挨着一个，内里都是人满为患，忙得热火朝天。

武松见她欣喜赞叹的模样，也忍不住笑，低声提示一句：“别忘了我们是来干甚么的。”

那车夫笑道：“哟，五十文钱，客人也心疼啊？咱东都城里人都晓得，搭小人这类车，不过是图个便宜，如果嫌小人的车不好，何不去雇肩舆雇毛驴？小人的车也赶了，路也走了，还给娘子讲授路途，没有功绩也有苦劳，客人恁般奢遮，莫非还出不起五十文……”

不过他有他的考量。倘若大伙一起行动，未免给对方传达一个如临大敌的讯号，让人看得轻了，何况如果万一出事，连个策应报讯的都没有。

潘小园笑道：“他哪有那么重！二十五！”

那车夫没想到外埠人竟然认路，一怔，随即嬉皮笑容：“官人恕罪，小人的车儿就是到旧酸枣门的。这儿离旧封丘门也不远，一里路风景，你们逛逛就到了。”

那拉车的骡子感到一阵颠簸，不安地往前跑了两步。那车夫手里攥着荷包，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往前跑。

潘小园赞叹两句，猎奇问道：“怎的这楼，底下三层都是阳台，四层五层却连窗子都没一扇？”

既然给拉到了旧酸枣门，那就从这个门出到外城。门外是一片围着破矮墙的菜地，夏季没长东西，光秃秃的，只要一棵槐树，一个大粪肥坑，四周跑着几条狗。

扭头看看大内，又转头看看白矾楼，心潮彭湃。此前她统统对于“开酒楼”的神驰，都比不上这座实际酒楼对她的震惊。买卖做到这份上，不枉平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