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第1页/共5页]
约莫过了十天,那一垄垄用扫帚漫过的犁沟里就有小小的绿色生命萌收回来,带着羞怯和娇弱的姿容闪现在仆人的眼里,也使白鹿村的庄稼人见地了罂粟。“唔!罂粟就这模样?”“嗯!像芥茉,也像菜籽!”庄稼人的比方老是得当不过,罂粟的幼苗跟那呛人鼻膜的芥茉的幼苗几近普通无二。如果白嘉轩说这是“鸦片烟”,他们准会惊得跌个跟斗,再也不会去跟甚么烂货芥茉比拟较了。为了防备夏季冻死,嘉轩和鹿三用牛车拉了一车麦秸草撒到垄沟里,挡住了小小的幼苗。
郊野已经改换过另一种姿容,斑斓驳杂的春季的色采像羽毛一样脱光褪尽荡然无存了,河川里闪现出一种喧闹以后的沉寂。灌渠渠沿和井台上堆积着方才从地步里断根出来的包谷秆子。麦子播种几近序幕,方才播种不久的田块暴露着湿漉漉的泥土,早种的地步已经泛出麦苗幼叶的嫩绿。春季的淫雨季候已告结束,悠长满盈在河川和村落上空的阴霾和沉闷已全数廓清。大地简练而素雅,天空开阔而深远。凌晨的寒气令人精力抖擞。
白嘉轩从山里娶返来第七个女人吴仙草,同时带返来罂粟种子。人们窃窃群情阿谁非常水色的女子会不会成为白嘉轩带着毒倒钩的毬头下的又一个死鬼,不管如何想不到也看不见他的蓝袍底下的口袋里装着一包罂粟种子。他的岳父吴掌柜决定把女儿嫁给他的同时,趁便把罂粟种子也交给了他。岳父说,他年初过商州下汉口时,花了黄货才弄到手这包罂粟种子。他说山里气候太冷,罂粟苗儿耐不过三九冰雪酷寒,山外的白鹿原的气候恰好适合。罂粟和麦子一样秋末播种,来年麦收前后收成,凡是适合麦子发展的地盘和蔼候也就适合莳植罂粟。他夸大说,他是专门为仇人白家买的,花黄货也花。他教给他莳植管护采收特别是熬炼加工的体例,至于销路那就底子不成题目了。不管是乡间或是城镇,有钱人或是没钱人,浅显百姓或是达官朱紫,都在寻觅这类东西。有人吸食,有人倒卖,药铺里更不消说有多少收多少。至于莳植罂粟的好处和光辉的远景,岳父吴长贵只字不提。谁都晓得这东西的分量,金子多贵鸦片就多贵。
太阳升上白鹿原顶一竿子高了,这块一亩多点的地盘耕翻完了,卸下犁具再套上铁齿耙,白嘉轩扯着两条套绳批示呼喊着红马耙磨过一遍,空中变得平整而又疏松。鹿三又解下耙来再套上犁杖,在翻耕耙磨过的地盘上开沟播种了。嘉轩每隔两小犁,跟着鹿三的屁股溜下掺杂着细土的种子,然后用长柄扫帚顺着溜过种子的犁沟拖沓畴昔,就给那些藐小娇弱的罂粟种子覆盖上一层薄土了。
长工鹿三把犁铧套绳清算齐备,从马号里牵出红马拴在院子里的石雕拴马桩上,扯着大步走进院庭,大声扣问种子的事。嘉轩从里屋走出来:“你先喝口茶。”鹿三站在院庭里说他不喝,仍然扣问麦子和豌豆掺杂的比例,二八还是三七?嘉轩说:“这块地种药材。种子你甭管,我拿着。”说着喷出一口烟,吹净水烟筒里的烟灰,放下水烟壶,喝下最后一盅茶,就赳赳地走出街门,进入马号。鹿三解下红马牵着,套上犁杖。嘉轩打起沉重的铁齿大耙子,腋下挟着一把镢头和一把竹条扫帚。鹿三回过甚问:“你拿扫帚做啥?”嘉轩也不解释:“拿就是有效嘛。”鹿三就不再问。主仆二人走过街巷,出了村庄,走下河滩,红马拖着空犁在田间土路上撞出嘡嘡嘡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