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第1页/共4页]
“对对对,这就对嘛!”鹿三说,“你既是记取嘉轩叔的义举,那为啥不去?”
鹿三追着问:“那你为啥不去白家?”
“你看你……不懂端方,这么大的事前不跟我说,就自拿主张了。犯上!”鹿三怒斥说,“渭北人生地不熟。我们给人熬活不管门楼凹凸,不管财东大小,要紧的是寻到一个仁义的主儿。”
黑娃说:“到渭河北边。嘉道叔就在那边熬活。嘉道叔说那边大财东村村都有,不像咱原上尽是小财东。嘉道叔悦意给我寻个主儿家。”
母亲帮黑娃说话了:“他大,你就依了娃吧!娃不悦意就甭去了。娃说的也还在理。”
鹿三不耐烦了:“嘉道嘉道,你尽听嘉道的话!我给你说,像你嘉轩叔如许仁义的主儿家不好寻哩!我是目睹为信。你爷爷就在白家干了一辈子,连失牙摆嘴的事也没有一回。你就到白家去,趁我还没来世,也好经管你。”
黑娃哀告说:“爸,你在那儿干得好好的,就再干二年,甭打零工;我出去也顶个全挂长工。咱攒些钱买点地……”说着竟哭了。
白嘉轩也留意察看牛犊的行动举止,发明这娃子对谁都不大靠近,既不率性地要甚么,也不回绝别人要他做甚么。每天后晌放学返来就钻进马号里,把鹿三拌好的草料用木锨送到槽里去,扒在槽帮上看牛马吞嚼草料。鹿三牵着牲口到村北的大涝池去饮水,他也跟着,并且不想拉牛,却要牵马牵骡子。偶然他悄悄爬上大车,从鹿三手里夺过鞭子,手腕一甩,鞭子在空中飞旋起来,“啪”地一声脆响,鞭梢儿精确地抽到牲口的耳朵尖上。当然,他不是生来就带着这一手工夫,他是常常在土场上捉着鞭子甩得叭叭响,抽击吊在房檐下的半截砖头练就的。白嘉轩几次从他手里夺下鞭子,让他回屋里去背书。他不恼也不怯,怏怏地走出马号,可第二天后晌又来了。白嘉轩气恼地说:“生就的庄稼胚子!”
黑娃说:“我不是说虐待不虐待谁的事……”
黑娃嘬口不语:“……”
十天后,白灵俄然失落。白嘉轩找到城里皮匠姐夫家,白灵和两个表姐正挎着书包放学返来。白灵说:“爸!你如果逼我归去,我就死给你看!”说着就抓起皮匠铰皮子用的一把大铁剪子支到脖子上。白嘉轩一句话没说就回到原上来。
家里只剩下三儿子牛犊,在徐先生膝下念了好几年书还在念着,这娃子小小年纪就显出一股固执的性子,对于读书,对于家里的任何变故,都是一副与己无关的冷酷神情。他对mm出走的事无动于衷,这使母亲仙草一瞅见他就忍不住生机,她对女儿越轨行动的气恼和对她的思念在牛犊脸上得不到任何照应,她乃至思疑阿婆那一撮干艾叶子烧坏了牛犊的某一道要紧的穴窍,落下了一个傻瓜白痴。
黑娃跟着嘉道叔下了白鹿原,踏进一望无垠广漠恢宏的关中平原,又搭乘木船摆度过了浑浊的渭河……
鹿三又耐烦地交底说:“白家人老几辈儿,都是仁义居家,人家的长工也不是随便雇的。”
鹿三说:“也好也好!你出去闯荡二年,经见几家财东内心就稀有了,不走高山不显高山嘛!到那会你就不会弹嫌……腰直腰硬的屁话了!”
这年春节,二姐和皮匠二姐夫按例带着两个女儿来拜年,那两个外甥女公开放纵灵灵到城里去上学。二姐和姐夫以及外甥女回城今后,白灵说:“爸吔!我本年该进城读书了。”白嘉轩第一次对白灵冷下脸来讲:“你的书已经念够了。城里不去,徐先生那儿也不去了。现在该跟你妈学针线活了。”白灵一下子愣坐在那儿,“哇”地一声哭了:“你说等我长大了就进城读书……”白嘉轩不为情动,仍然冷着脸一字一板地说:“城里现在乱得没个象况,男人娃进城我都不放心,何况你。女子无才便是德。要哭你就扯开哭!”白灵一抹眼睛:“爸!我偏不哭!”她负气似的坐到纺车下动摇把柄,纺车嗡儿嗡儿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