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3页/共5页]
传说又一年三伏天降流火,大如铜盆小如豆粒的火团火球倾泻下来,房屋焚为灰烬;人和牛马猪羊鸡犬全被烧焦,没法援救无计逃遁天然无一幸免;祠堂里的神轴和椽子檩条又一齐化为灰烬,村落的汗青又一次成为空缺。至于蝗虫成精,疫疠滋漫,已经成为小灾小祸而不值一谈了。活在明天的白鹿村的老者安静地说,这个村庄的住户永久超不过二百,人丁冒不过一千,如果超出便有灾害来临。
全部一个冗长的春季里,白鹿村弥漫着一种友爱调和欢乐的氛围。翻修祠堂的工程已经拉开。白嘉轩请来了第五房女人的父亲卫木工和他的门徒。全部工程由白嘉轩和鹿子霖分头卖力。鹿子霖卖力工程,每天按户派工。白嘉轩构造后勤。祠堂外的场院里临时搭起席棚,盘了锅台支结案板。除了给工匠管饭,凡是轮流派来做小工打动手的人,也一概在官灶上用饭。厨师是本村里最洁净最利落的几个女人。男人们一边围在地摊上用饭一边和锅台边的女人调笑讥笑,欢腾喜庆的氛围把白鹿两姓的人融会到一起了。
仲春里一个平平安好的凌晨,春寒料峭,街巷里又响起卖罐罐馍的梆子声。马驹和骡驹闻声梆子声就欢叫起来,拽着奶奶的衣衿从上房里屋走出来。白赵氏被两个孙子拽得趔趔趄趄,脸上却弥漫着慈爱温厚的笑容,两只手在衣衿下掏着铜子和麻钱。嘉轩跷出厦屋门槛,在院庭里挡住了婆孙三人的来路:“妈,从本日今后,给他俩的偏食断了去。”白赵氏慈和的脸顿时沉阴下来,瞅着儿子,明显是料想不及而愣住了。嘉轩解释说:“不该再吃偏食了,他俩大了。人说‘财店主惯骡马,穷汉家惯娃娃’。我们家是骡马娃娃都不兴娇惯。”白赵氏似有所悟,脸上泛出活色来,低头看看偎贴在腰上的两颗敬爱的脑袋,扬起脸对儿子说:“今个算是尾巴巴一回。”嘉轩仍然不改口:“当断就断。算了,就从今个断起。”白赵氏把已经码到手心的铜子和麻钱又塞进大襟底下的口袋,愠怒地转过身去:“你的心真硬!”马驹和骡驹窝火委曲得哭丧着脸,被奶奶拽动手怏怏地往上房里屋走去。
全部工程完工揭幕的那天,请来了南原上麻子红的梨园子,唱了三天三夜。川原高低的人都拥到白鹿村来看戏,来瞻仰白鹿村修造一新的祠堂,来观光县令亲置在祠堂院子里的石碑,来认一认白鹿村继任的族长白嘉轩。阿谁曾经缔造下白鹿原娶妻最高记录的白嘉轩本来没长甚么狗毬毒钩,而是一名朱紫,普通福薄命浅的女人怎能浮得住如许的深水呢?
两个孩子已经长到该当退学的春秋。这两个儿子长得非常相像,像是一个木模里倒出一个窑里烧制的两块砖头;固然春秋相差一岁,弟弟骡驹比哥哥马驹不但显不出低矮,并且比哥哥还要细弱浑实。他们都像父亲嘉轩,也像死去的爷爷秉德,全部脸部器官都尽力鼓出来,鼓出的鼻梁儿,鼓出的嘴巴,鼓出的眼球以及鼓出的眉骨,固然年纪小小却已显出那种以鼓出为表征的雏形底坯。跟着春秋的增加,这类鼓出的脸部特性将愈来更加凸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