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1页/共5页]
全部一个冗长的春季里,白鹿村弥漫着一种友爱调和欢乐的氛围。翻修祠堂的工程已经拉开。白嘉轩请来了第五房女人的父亲卫木工和他的门徒。全部工程由白嘉轩和鹿子霖分头卖力。鹿子霖卖力工程,每天按户派工。白嘉轩构造后勤。祠堂外的场院里临时搭起席棚,盘了锅台支结案板。除了给工匠管饭,凡是轮流派来做小工打动手的人,也一概在官灶上用饭。厨师是本村里最洁净最利落的几个女人。男人们一边围在地摊上用饭一边和锅台边的女人调笑讥笑,欢腾喜庆的氛围把白鹿两姓的人融会到一起了。
祠堂和村落的汗青一样悠长,却没有任何竹册片纸的文籍保存下来。搞不清这里从何年肇端有人迹,说不清第一名来到这原坡挖凿头一孔窑洞或搭置第一座茅舍的鼻祖是谁。几次产生的灾害不下百次把这个村落毁灭殆尽,厥后的人或许是原有的幸存者重新聚合持续繁衍。灾害摧毁村落摧毁汗青也摧毁影象,只要怪诞不经的传说耐久不衰。众多的滋水河把村落从河川一步一步推移到原坡根下,直到逼上原坡。相传有一场毁灭性的大水产生在夜间,有幸逃到高坡上的人光着屁股坐到天亮,从红苕地里扯一把蔓子缠到腰际,遮住男女最隐蔽的部位,在一片黄汤中搜摸沉入淤泥里的铁锨镢头和斧头;祠堂里那幅记录着列祖列宗显考显妣的广大的神轴和椽子檩条,一齐被大水冲得无影无踪,村落的汗青便构成断裂。
白嘉轩被推举为学董,鹿子霖被推为学监。两人商定一块去白鹿书院找朱先生,让他给保举一名知识和品德都好的先生。朱先生见了妻弟白嘉轩和鹿子霖,竟然打拱作揖跪倒在地:“二位贤弟请受愚兄一拜。”两人吃了一惊,面面相觑忙拉朱先生站起,几近同声问:“先生这是如何了?”朱先生俄然热泪盈眶:“二位贤弟做下了功德无量的事啊!”竟然感慨万端,慷慨激昴起来:“你们翻修祠堂是善事,可那仅仅是个小小的善事;你们创办书院才是大善事,无量功德的大善事。祖宗该敬该祭,不敬不祭是为不孝;敬了祭了也仅只尽了一份孝心,创办书院才是万代子孙的大事;今后的世事靠活人不靠死人呀!靠那些还在吃奶的学步的穿烂裆裤的娃儿,得教他们识字读书晓以礼义,不定那边头有治国安邦的栋梁之材呢。你们为白鹿原的子孙办了这大的善事,我替那些有机遇读书的后辈向你们一拜。”白嘉轩也被姐夫传染得热泪涌流,鹿子霖也大声谦恭地说:“朱先生看事深远。俺俩当初只是感觉本村娃娃上学便利……”
街巷里的梆子声更加频繁地敲响,干散清脆的呼喊声也更加宏亮:“罐罐儿馍——兔儿馍——石榴儿馍——卖咧——”仙草从织布机上转过甚说:“你去把阿谁卖馍客撵走,甭叫他对着门楼子呼喊了,引逗得娃们尽哭。”嘉轩反而笑说:“人家在街巷里呼喊,又没有钻到我们院子里来呼喊,凭啥撵人家?呼喊着好,呼喊得马驹骡驹闻声卖馍卖糖的梆子铃鼓响,就跟闻声卖辣子的呼喊一样就好了。”仙草咬着嘴唇反复一遍婆婆的话:“你至心硬!”
全部工程完工揭幕的那天,请来了南原上麻子红的梨园子,唱了三天三夜。川原高低的人都拥到白鹿村来看戏,来瞻仰白鹿村修造一新的祠堂,来观光县令亲置在祠堂院子里的石碑,来认一认白鹿村继任的族长白嘉轩。阿谁曾经缔造下白鹿原娶妻最高记录的白嘉轩本来没长甚么狗毬毒钩,而是一名朱紫,普通福薄命浅的女人怎能浮得住如许的深水呢?